赵胜利水墨人物画作品的“中国精神”

2017-7-26  潮望艺术网



从集美大学美术学院院长调任福建省美术家协会秘书长,从厦门特区到省会福州,从一个只有几百号艺术学院师生的管理者到服务全省数万名艺术家的“大内总管”,对胜利兄而言,也许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但赵胜利华丽地变身了——很短的时间,他便自如地转换了角色,打开了福建美术的新局面。当然,这有他的前任打下的坚实有力的基础,更有他个人兢兢业业付出的努力。从我接触到的艺术家,无论是中年的,还是年轻的;无论是体制内的,还是体制外的,对胜利兄总是褒奖有加,这从侧面证明了胜利兄能力和为人上的“胜利”。套用我们共同的朋友张永海教授的话:胜利兄是厚道人,有委屈自己扛,有利益不争抢。在今日喧嚣的艺术圈,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人生境界。



偶然的机缘,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落在福建的土地上,赵胜利与八闽大地,与八闽美术事业,竟然神奇地做了一个优美的“链接”。我想,在这之前,当他还是安徽蚌埠学院美术系专业教师时,当他曾经风光一时地作为装修公司老板坐在大班椅上与各方神圣洽谈业务时,当他偶然出差厦门被他的安徽师范大学美术系的同班同学、其时已是集美大学美术学院院长的王新伦叫去临时代课一周时,他绝对也想不到自己的下半生会与福建美术联系在一起的。




我觉得赵胜利绘画作品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在他的作品中所体现了内在的“中国精神”。



这种“中国精神”首先表现为他的作品总是关注现实的“人”和现实的人的生存状态。众所周知,中国画史在晋唐以前基本上是人物画的历史。但晋唐以降,人物画逐渐淡出人的视线,至宋以后几乎全面隐退,让位给山水、花鸟。一方面,也许是因为社会的转型造成人的精神的隐退,即当对外在的反抗感到力不从心或对个人经邦济世的愿景感到渺茫时,人们便会转而追求内在的精神自由和人格完美,画者也就自然会“疏于人事”。另一方面,晋唐人物画的高度成熟使后继的画家在继承中展示的只是“程式”所带来的样式,而非“程式”所产生的过程。因而,陈陈相因所带来的只是作品风格的概念化和雷同化。至此,在疏略了“师造化”的传统内涵后,人物画便成了一个概念化的样式和“不求形似”的墨戏了。赵胜利对此有深刻的领会。他深知,人物画的核心是画人,画人便离不开对人的关注,离不开对人的存在的关注,离不开对社会现实的关注。所以,他的作品总是在人物上做文章,并且做足了文章。在他的水墨人物画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生活的“实”象,那是以一颗平常心所感受到的平凡的事物和平凡的人,同时,也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真”象,那是人的心理和精神存在。在人物造型上,他摒弃了虚假的和空洞的塑造,而以他熟悉的生活圈子中的人物情态,构成画面贴近当下的场境。他那种不加修饰也不加评说的视角,使我们看到他画中的人物时,就像看到我们自己。我曾经在中国美术馆观看过一场叫做“关切的向度”的水墨人物画展,印象颇深。这个展览展出了梁占岩、刘进安、袁武、周京新、张江舟、刘庆和6位中国当代著名的水墨人物画家近年来创作的作品,这些作品展现了他们在水墨人物画创作上的个性探索,也展示了当代水墨人物画在“关切”这一主题上的新的拓展。我想,这些画家的作品之所以给像我这样的观众留下极深的印象,正在于他们的作品在直面生活、感受现实的基础上,以极富思想力度的视觉语言,表达了深刻的文化之思,特别是对人的关切。无论是梁占岩的乡土情怀、袁武的质朴虔诚,还是张江舟的崇高悲悯、刘庆和的隔岸悠游,都以各自的笔墨拓展着水墨人物画的广度和深度。画家以不同的向度体现出对“人”的主题的深刻关切,由此带动对水墨语言表现力的探索。在赵胜利的水墨人物画作品中,也同样体现着这种“切身”和“切心”的艺术情感,这种艺术情感构筑了他的作品的“中国风”,以他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当代名家赵胜利作品选粹》和由文物出版社出版的中国高等艺术院校教学范本《赵胜利人物作品》为例,其中的《农民工系列》《彝人系列》等都表达了他对人的生存状态的现实关照。



其次,赵胜利作品的这种“中国精神”体现为他始终把水墨当作精神的触角 , 在用笔用墨用水用彩中似有常规来路 , 却能够自如自觉自然地偏离已有的程式和规范 , 感性而尖锐地进行属于自己的探索。笔墨在他那里是一种敏感的语言 , 用以表达他敏感体验到的现实。无论是他的主题性创作《炮击金门》,还是他的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而创作的近作《红色记忆之杨成武》,都特别专注人物精神世界的刻画,努力以形写神,求形神兼备。《炮击金门》记录了一个特殊时代的历史事件,两岸曾经的对峙,炮声隆隆中的历史硝烟,前线军人“我们要解放台湾”的雄心壮志,人物刻画惟妙惟肖,有的战士在装弹,有的战士在瞄准,有的战士在发电报,有的的战士在拿着望远镜暸望,有的战士扛着弹药箱,一位头戴钢盔的军官挥舞着红色的指挥旗正在下令向金门开跑,碉堡、子弹箱、发报机、医药箱、水壶、冲锋枪、火炮,还有岩石、龙舌兰以及硝烟定格了曾经的历史。战争,是为了捍卫和平;和平,是为了阻止战争,《炮击金门》以丰富的笔墨形式对此做了由“看不见”到“看得见”的描述,让我们能够藉由画家的精彩水墨重返历史的现场,重温历史的一幕。《红色记忆之杨成武》则以黑白的基调,描绘了一位将军威武的形象。杨成武帽子上的红五角星和红领章特别醒目,把革命的英雄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形象刻画上,他尤其关注眼神的刻画,讲究画面和人物形态的整体感和单纯感。赵胜利的水墨人物画总是能够真切地表现出他的当代思考,表现出他总能真实地面对生活 ,  真诚地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而我认为,作为一位真正的艺术家,只有这样的艺术创作,才具有恒久的生命力 , 也只有这样 , 水墨人物画才能在当代的态势下拥有自己的语言力量。赵胜利的水墨人物画没有刻意颠覆传统中国式的审美,也不注重那种“孤芳自赏”式的文化趣味和“小我”价值的体现,更不渲染那种游离暧昧的两性情感,而总是有大情怀、大视野、大格局,虽然他也在传统与革新冲突中长期浸染熏陶,但他却总能选准自己的艺术方向,在面对西方艺术思潮与中国传统文化价值冲突的时代,他以不保守的坚持传统水墨作为当代文化突围的手段,将西方现代主义写实形式与中国传统写意结合起来,表达出当代人的精神特质。赵胜利的创作总是扎根生活,从现实生活中寻找创作的资源,面对人物写生,是赵胜利认定的须臾不可离开的基本功。




第三,赵胜利作品的这种“中国精神”还体现为他的作品总能恰到好处地拓展了水墨人物画的当代意识。他对当代文化语境的通透了解,他在创作领域中的自主性和独创性,使他的作品展现出鲜明的、独属于当下的时代风格。有着悠久历史的中国水墨画在当代的发展是一个严肃而重大的课题,这个课题的核心包括两个相辅相成的方面,一是如何从水墨的语言系统内部演绎并发展出具有今天文化属性又有个人特征的话语,一是如何用水墨的方式表现与今日生活相关的现代观念。在水墨人物画领域,这个任务更为迫切,因为这方面的传统相对于山水和花鸟来说是不足的,相对于今日现实世界给人丰富的感觉,水墨语言在表达上似乎显得苍白无力。为此,近20年来,许多画家怀抱承继传统、开拓进取的志向,在这个课题上投以持续的努力,使得当代水墨艺术呈现出多样发展的态势,水墨人物画也有了弥合传统与现实的创造。在这方图景中,显然,胜利兄是探索者中的的一员,他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二十多年的水墨探索,就是一个使水墨语言与当代现实感受逐步融洽并逐步建立起自我风格的过程。



中国水墨人物画家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形写形,只追求突出笔墨情趣 ; 一类既讲究笔墨,更追求形神兼备。然而,当检索中国画的历史长河时却不难发现,中国的水墨人物画,其实大多停留在简单的线条与平面的描蓦上。而赵胜利的水墨人物画作品却在笔墨形式上进行了大量的当代探索。他的水墨人物画作品《雪域高原》《祥云》《快乐时光》,他的《架子工》《惠女风情》《牧归》《芭蕉情》,都体现了这种有意义的充满文化性的笔墨探索。这些作品并非是画家对于传统文人精神境界的向往和复制,而是将传统形式作为当代人的情感寄托,引起观者的共鸣。




赵胜利对个体生命的敏感,是与其对中国画材料对情绪、感受反应的敏感相联系的,他试图用中国画的传统审美观念,融入到当代生活中去寻求对现代人心境的理解。从胜利的水墨人物画上不难看出,他走的是一条现实主义创作的路,一条东方唯心与西方唯物相结合的路,亦是从平面到立体,从传统到现代相互渗透相互兼容且探新求异的路。



在赵胜利的水墨人物画作品中,水墨人物的形体与肢体语言是构成人物性格身份的核心。在淡化环境景物,突出人物形态中心的过程中,他以画面的空间结构和人物造型构造出画面的意境变化。赵胜利的水墨人物画作品中的人物塑造之所以生动有力,这与他较为高超的速写能力有很大的关系。他对自己早年的学院派的速写训练为自己今日的造型能力的奠定依然充满感激。这从他的一些早期作品中,就显示出他对西方现代主义绘画的借鉴。他于1989年参加过全国美展的作品《人与神》就突显了这种探索的努力。《人与神》以微妙的笔墨描绘了普陀山一位制作木头佛像的老工匠的创作过程,作品画面运思精微,构建独到,既有中国传统笔墨的精到,亦未缺少西画的细腻刻画,而它的潜台词其实是:所有的神都是人造出来的,从而显示出深刻的哲理。而在赵胜利近些年的水墨人物画作品中,中国传统因素更多地被应用和采纳,从而使他的作品呈现出了文化回归的状态。



赵胜利1981年考入安徽师范大学美术系。安徽师大坐落于具有“徽风皖韵、千湖之城”美誉的芜湖,濒临浩瀚长江,依傍灵秀赭山。赵胜利至今依旧怀念自己的大学时代。那时的自己,是如此热爱艺术。有一阵子,由于宿舍与教室有半个小时路程的距离,为了节省时间,他干脆卷了铺盖一个人睡在教室。冬天,大雪纷飞,漫天的大雪压断了树枝,夜里嘎嘎作响,黑灯瞎火,那时候自己年纪小,至今想起来依旧觉得恐惧害怕,但热爱艺术的种子却越埋越深。而在中国历史上,安徽人才辈出,文风鼎盛。以清代为例,绘画除了“四王”之外,稍有生气和新意的绘画都在新安、宣城和姑孰,后来转移到扬州,再后来转移至上海。黄宾虹祖籍安徽,赖少其长期在安徽工作,都算皖人,至于乾嘉学派,书法界的皖派邓石如,篆刻界的皖派程邃以及朱德群,刘开渠等,都是中国美术史上不可多得星光熠熠的人物。虽然赵胜利祖籍是山东烟台,但精神丰厚的徽文化显然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是巨大的。而如今迈步,闽山闽水一定会以别样的风华滋润他艺术的心胸。
胜利兄告诉我,小时候他就喜欢画画,常常趴在雪地里用树枝画坦克和天安门,也许从那个时刻开始,艺术的天性便被渐渐唤醒。而在我看来,对于早谙绘事的胜利兄来说,选择中国水墨画作为人物画创作的追求目标,其实是走了一条非常难行的路。但几十年走过来,他却一如既往,孜孜矻矻。个中原因,是因为生命中有一种坚定与执着。其实,除了水墨人物,胜利也画花鸟、山水,只不过如今时间有限,他把更多的精力时间投入到水墨人物画创作之中罢了。
胜利兄要我为他的作品写一篇评论,我拉拉杂杂写了以上这些。胜利兄很忙,我知道他在这个位置上的压力,因为有许多挑剔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但我更相信,凭着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多样的文化积累、不懈的探索精神,他的艺术创作之路一定会越走越好,他的水墨人物画创作一定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创作主题和探索路径。

2017年7月14日写于意园



林公翔
(作者为著名美术评论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福建省美协理论委员会常务副主任,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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